祭妹文的译文及注释

译文及注释
乾隆三十二年冬,葬三妹素文在上元的羊山上,并作这篇文章来致祭: 乾隆:清朝时期的一个年号,具体指1742年到1796年之间。 三十二:指乾隆三十二年,即1777年。 葬:埋葬,安葬。 三妹:袁枚的三个妹妹中最小的一个。 素文:三妹的名字。 上元:浙江省宁波市江北区的一个地方。 羊山:位于宁波市北仑区的一处山。 祭:缅怀,纪念。 唉!你生在浙江,却葬在此地,远离我们的故乡七百里了;当时你即使做梦、幻想,也怎会知道这里竟是你的埋骨所在呢? 唉:表示悲叹、痛心或叹息等情感。 浙江:中国东南沿海的一个省份。 葬:埋葬,安葬。 此地:指羊山。 故乡:出生的地方,家乡。 七百里:距离浙江到羊山大约有七百里,表示距离遥远。 做梦、幻想:指三妹即使在幻想也不可能想到会葬在这里。 你因为坚守从一而终的贞节观念,嫁了一个品德败坏的丈夫而被遗弃,以致陷在孤苦落拓的境地,虽然这是命中注定,是上天的安排,然而连累你到这种地步,也未尝不是我的过错。 贞节:古代礼教重要的一部分,指妇女保持纯洁的品德和独身的态度。 从一而终:保持从一而终的贞操。 品德败坏:指丈夫品行不好。 被遗弃:指丈夫抛弃了三妹。 孤苦落拓:形容三妹生活处境困难。 命中注定:前世修来的因缘,后世必有相应的果报。 上天的安排:指三妹的命运被安排好了。 连累:指自己因为对三妹的不力而对她造成了伤害。 我幼年时跟从老师诵读四书五经,你同我并肩坐在一起,爱听那些古人的节义故事;一旦长大成人,你立即亲身来实践。唉!要是你不懂得经书,也许未必会像这样苦守贞节。 幼年:小时候。 老师:指袁枚的学业导师。 四书五经:儒家典籍的总称。 并肩坐在一起:指亲密无间、紧密相连的关系。 节义故事:指以忠、孝、义等为主题的故事。 苦守贞节:指三妹坚持从一而终的贞节。 我捉蟋蟀,你紧跟我捋袖伸臂,抢着捕捉;寒冬蟋蟀死了,你又同我一起挖穴埋葬它们。 捉蟋蟀:指捕捉蟋蟀玩耍。 捋袖伸臂:把袖子卷起来,伸出手臂,形容十分卖力。 挖穴埋葬:指把蟋蟀埋葬在洞里,体现了对生命的敬重之情。 今天我收殓你的尸体,给你安葬,而当年的种种情景,却一一清晰地呈现在眼前。我九岁时,在书房里休息,你梳着两个发髻,披了一件细绢单衣进来,共同温习《诗经》中的《缁衣》一章;刚好老师开门进来,听到两个孩子琅琅的读书声,不禁微笑起来,连声“啧啧”称赞。这是七月十五日的事情。你在九泉之下,一定还清楚地记得。我二十岁去广西,你牵住我的衣裳,悲伤痛哭。过了三年,我考中进士,衣锦还乡,你从东厢房扶着长桌出来,一家人瞪着眼相视而笑,记不得当时话是从哪里。 收殓:处理遗体,包括洗净、盖棺等。 单衣:指轻薄的服装。 温习:阅读、学习。 诗经:中国古代一部重要的诗歌集合,分为风、雅、颂三部分。 缁衣:《诗经》中的一篇,篇名为《缁衣》。 九泉:汉语中的惯用词汇,指坟墓。 广西:中国的一个省份,位于华南地区。 进士:康熙和乾隆两朝的科举制度中的第一等级考试,考取后称为进士,是古代的知识分子精英。 衣锦还乡:指成功出人头地、回到家乡时身穿华丽的衣服,形容成功、达成目标的人。 东厢房:古代大宅中供女眷居住的房间,多为较隐蔽或隔绝于男性活动区域之外的房间。 长桌:指用于宴席上摆放饭菜的长方形桌子。 瞪着眼相视而笑:兴高采烈地看着对方,并欢笑着。 记不得当时话是从哪里:表示当时确切的情境已经记不得了。


诗文: 乾隆丁亥冬,葬三妹素文于上元之羊山,而奠以文曰:
呜呼!汝生于浙,而葬于斯,离吾乡七百里矣;当时虽觭梦幻想,宁知此为归骨所耶?
汝以一念之贞,遇人仳离,致孤危托落,虽命之所存,天实为之;然而累汝至此者,未尝非予之过也。予幼从先生授经,汝差肩而坐,爱听古人节义事;一旦长成,遽躬蹈之。呜呼!使汝不识《诗》、《书》,或未必艰贞若是。
余捉蟋蟀,汝奋臂出其间;岁寒虫僵,同临其穴。今予殓汝葬汝,而当日之情形,憬然赴目。予九岁,憩书斋,汝梳双髻,披单缣来,温《缁衣》一章;适先生奓户入,闻两童子音琅琅然,不觉莞尔,连呼“则则”,此七月望日事也。汝在九原,当分明记之。予弱冠粤行,汝掎裳悲恸。逾三年,予披宫锦还家,汝从东厢扶案出,一家瞠视而笑,不记语从何起,大概说长安登科、函使报信迟早云尔。凡此琐琐,虽为陈迹,然我一日未死,则一日不能忘。旧事填膺,思之凄梗,如影历历,逼取便逝。悔当时不将嫛婗情状,罗缕记存;然而汝已不在人间,则虽年光倒流,儿时可再,而亦无与为证印者矣。
汝之义绝高氏而归也,堂上阿奶,仗汝扶持;家中文墨,眣汝办治。尝谓女流中最少明经义、谙雅故者。汝嫂非不婉嫕,而于此微缺然。故自汝归后,虽为汝悲,实为予喜。予又长汝四岁,或人间长者先亡,可将身后托汝;而不谓汝之先予以去也!
前年予病,汝终宵刺探,减一分则喜,增一分则忧。后虽小差,犹尚殗殜,无所娱遣;汝来床前,为说稗官野史可喜可愕之事,聊资一欢。呜呼!今而后,吾将再病,教从何处呼汝耶?
汝之疾也,予信医言无害,远吊扬州;汝又虑戚吾心,阻人走报;及至绵惙已极,阿奶问:“望兄归否?”强应曰:“诺。”已予先一日梦汝来诀,心知不祥,飞舟渡江,果予以未时还家,而汝以辰时气绝;四支犹温,一目未瞑,盖犹忍死待予也。呜呼痛哉!早知诀汝,则予岂肯远游?即游,亦尚有几许心中言要汝知闻、共汝筹画也。而今已矣!除吾死外,当无见期。吾又不知何日死,可以见汝;而死后之有知无知,与得见不得见,又卒难明也。然则抱此无涯之憾,天乎人乎!而竟已乎!
汝之诗,吾已付梓;汝之女,吾已代嫁;汝之生平,吾已作传;惟汝之窀穸,尚未谋耳。先茔在杭,江广河深,势难归葬,故请母命而宁汝于斯,便祭扫也。其傍,葬汝女阿印;其下两冢:一为阿爷侍者朱氏,一为阿兄侍者陶氏。羊山旷渺,南望原隰,西望栖霞,风雨晨昏,羁魂有伴,当不孤寂。所怜者,吾自戊寅年读汝哭侄诗后,至今无男;两女牙牙,生汝死后,才周睟耳。予虽亲在未敢言老,而齿危发秃,暗里自知;知在人间,尚复几日?阿品远官河南,亦无子女,九族无可继者。汝死我葬,我死谁埋?汝倘有灵,可能告我?
呜呼!生前既不可想,身后又不可知;哭汝既不闻汝言,奠汝又不见汝食。纸灰飞扬,朔风野大,阿兄归矣,犹屡屡回头望汝也。呜呼哀哉!呜呼哀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