创作背景:
公元1046年夏,曾巩写信向欧阳修请他为已故的祖父曾致尧作一篇墓碑铭。这个时期,曾巩正值二十多岁的年纪,已然是一个道德文章颇有造诣的年轻学子。他非常仰慕欧阳修,认为他的道德文章具有非凡的品质,并把他与唐代著名文学家韩愈相比较。因此,曾巩与欧阳修建立了亲密的过从关系,这种关系为他将来在文学上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
欧阳修的回信却让曾巩大为惊喜,他得到了一篇精心设计的《尚书户部郎中赠右谏议大夫曾公神道碑铭》。这篇墓碑铭不仅深刻地表达了对曾公的赞美,还通过对他人生经历的描述,展现出了一种高妙的思维深度和批判能力。这一套成熟的文学技巧更是为曾巩所钦佩和崇拜,并启发了他的思考和创作。
曾巩于公元1047年写信致谢,正值29岁,为当时的文学青年已经算是颇具经验。这封信不仅是对欧阳修的尊敬和感激之情的表达,更是对自己文学修养的检验和反思,也是对前行道路的期许和规划。他在信中表达了自己对欧阳修文章的感受,并表示将学习欧阳修的文学风格并致力于发扬光大。这篇信展示出了曾巩对文学的热爱和追求,同时也为他未来的文学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
诗文: 巩顿首再拜,舍人先生:
去秋人还,蒙赐书及所撰先大父墓碑铭。反复观诵,感与惭并。夫铭①志之著于世,义近于史,而亦有与史异者。盖史之于善恶,无所不书,而铭者,盖古之人有功德材行志义之美者,惧后世之不知,则必铭而见之。或纳于庙,或存于墓,一也。苟其人之恶,则于铭乎何有?此其所以与史异也。其辞之作,所以使死者无有所憾,生者得致其严。而善人喜于见传,则勇于自立;恶人无有所纪,则以愧而惧。至于通材②达识,义烈节士,嘉言善状,皆见于篇,则足为后法。警劝之道,非近乎史,其将安近?
及世之衰,为人之子孙者,一欲褒扬其亲而不本乎理。故虽恶人,皆务勒③铭,以夸后世。立言者既莫之拒而不为,又以其子孙之所请也,书其恶焉,则人情之所不得,于是乎铭始不实。后之作铭者,常观其人。苟托之非人,则书之非公与是,则不足以行世而传后。故千百年来,公卿大夫至于里巷之士,莫不有铭,而传者盖少。其故非他,托之非人,书之非公与是故也。
然则孰为其人而能尽公与是欤?非畜④道德而能文章者,无以为也。盖有道德者之于恶人,则不受而铭之,于众人则能辨焉。而人之行,有情善而迹非,有意奸而外淑,有善恶相悬而不可以实指,有实大于名,有名侈于实。犹之用人,非畜道德者,恶能辨之不惑,议之不徇?不惑不徇,则公且是矣。而其辞之不工,则世犹不传,于是又在其文章兼胜⑤焉。故曰,非畜道德而能文章者无以为也,岂非然哉!
然畜道德而能文章者,虽或并世而有,亦或数十年或一二百年而有之。其传之难如此,其遇之难又如此。若先生之道德文章,固所谓数百年而有者也。先祖之言行卓卓⑥,幸遇而得铭,其公与是,其传世行后无疑也。而世之学者,每观传记所书古人之事,至其所可感,则往往衋然⑦不知涕之流落也,况其子孙也哉?况巩也哉?其追睎祖德而思所以传之之繇,则知先生推一赐于巩而及其三世。其感与报,宜若何而图之?
抑又思若巩之浅薄滞拙,而先生进之,先祖之屯蹶⑧否塞以死,而先生显之,则世之魁闳⑨豪杰不世出之士,其谁不愿进于门?潜遁幽抑之士,其谁不有望于世?善谁不为,而恶谁不愧以惧?为人之父祖者,孰不欲教其子孙?为人之子孙者,孰不欲宠荣其父祖?此数美者,一归于先生。既拜赐之辱,且敢进其所以然。所谕世族之次,敢不承教而加详焉?愧甚,不宣。巩再拜。